婆母

发表于 2010-7-20 10:40:15

一  成亲
　　公元一九九零年元旦是我结婚的日子，那年我二十岁不到。也就是从那天起，我进了婆家的门，从此身份转变——妻子、媳妇、后来的为人母。那时的我还不明白婚姻对于我来说会意味着什么，生活会改变些什么，我无从知道，也无理由要知道，因为那时的我青春朝气，而且娘家家境优越，找的老公又有着城市户口的铁饭碗，所以我对生活充满美好的幻想，对未来有着梦一般的憧憬，但是……
　　二  分家
　　在结婚的一个星期吃完晚饭的夜晚，一家人围坐在火炉边，开始了我进入这个家庭的第一次家庭会，内容很简单，那就是把一个多年的大家庭分成几个小家庭，我是最小的媳妇，结婚后，先生家的三弟兄理所当然的是该分房开火的时候了，家庭会的结果是：我这个最小的媳妇随着公爹，公婆住，理由是我这个有着非农户口的耍小姐女娃娃来说，对小到柴、米、油、盐、大到喂猪养狗，甚至于农活一窍不通，需要老人带动两年才可分房立户。可想而知，当时我的那种优越感有多么的得意，多么的感激，也就是那一晚，我对婆母多了一份依赖，一份亲切，一份感动
　　三  人生无常（1）
　　一个月以后大嫂家大兴土木，建造房屋，由于我只会做饭的特长，大嫂特意把我留在家里帮她打理厨房，那时候农村砖房子很少，一般家里有点钱的就是一间正房，堂屋，再把转角房子修起，后边再拖一间，这种就已经是很不错了，所以需要每天的劳动力至少也是10多个吧，加上自己家里有限的劳力，每天得家家户户的去请，要问哪家男人有空挖土，哪家女人得空背土，一家人正齐心协力想把房子在农历年春节到来之前修好的时候，不幸来临了。一天天快黑的时候，婆母突发肚子痛，疼痛难忍，把医生叫到家里为她开药，输液，农村的许多土处方也用上，可就是无济于事。疼痛还在加剧，婆母的呻吟也在加剧，一家人手忙脚乱，医生也束手无策，此时我想到了在城里上班的先生，可那时哪里有什么通讯设备啊，连打电话也只乡政府才有一部，更不用说手机了，慌乱之下，大哥让我和大嫂去打城里电话联系医院，他和二哥在家里找其他人绑担架，我二话没说，拿起一把手电筒用读书时候的长跑速度飞起往乡镇府去，一路上忘记了周围的黑暗，忘记了有鬼的传说，更忘记了大嫂还在后边拼命的撵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打通电话，攻夫不负有心人，电话终于拨通，让下边作好接应的准备。等我和大嫂满头大汗，气都喘不匀的赶到家里时，婆母也已痛得面色蜡黄，两只手紧紧的攥成两个拳头，可以想象有多么的难受了。可她嘴里还在微弱的说，不下城，我能挺得住，过一会儿也许就好了。家里人哪能听她的，一行人急急忙忙的把她抬到街上，找了一辆机动车，经过一个小时的颠簸后终于到达医院，可那时候的她已成半休克状态了，后来才知道她得的是胆结石，幸好及时的得到了手术，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婆母在住院期间，常捎回口信让我吃好，吃饱，多穿，喜欢吃啥就当在自己原来娘家一样，千万别拘束，还让我别累着，水缸没水（那会儿家里还没用上自来水）让爹公挑，或者找俩个哥嫂。收到她的口信，我竟一时无语，而后悄悄的凝噎，那时候我就想，以后我会好好的孝敬她老人家，不管那时她是出自于什么心态，一定、一定。
　　三  人生无常（2）
　　腊月二十八，婆母出院。
　　在她住院这段时间，我在家每天帮大嫂做好10几个人的饭，帮她打杂，帮她做我力所能能及的事，也做好婆母出院归来的准备，我拼命的做事，不停的忙，为的是让整个家庭接受我，融入我，让婆母也能对我另眼相看（至少我是个勤快，懂事的媳妇）
　　下午，婆母回到了家里第一件事就是问我的身体，（婆母才是问她未来的孙子，怕我累着）然后就是大嫂家的房子修好没有，再最后就是问家里这次她住院总共用了多少钱，她一生勤苦，朴实，打破脑袋也不相信她用了几千块，所以我们只能谎报药费，还好，总算瞒天过海，说只用了几百块钱，她也就放心了，接下来就是安心过我结婚以来的第一个春节，算算还有两天就可以回娘家，而且从进了婆家，一家人对我也相当不错，两个哥嫂对我也像亲姊妹，婆媳关系也处得这么融洽，那时的心别提有多幸福，多激动,多么的令我振奋，可是好景不长，伤痛一个接着一个的来……
　　三  人生无常（3）
　　大年初一
　　这天一大早，起床后的先生感觉嘴巴旁边有个小红疹，发痒，还伴有轻微的疼痛，当时还以为是青春痘根本没在意。吃过早饭我两就收拾收拾，高高兴兴的带上婆母给娘家准备的礼品回去了，新女婿去岳父家过第一个春节，家里对他的隆重款待不言而喻，时近中午吃饭的时间，亲戚朋友，左邻右舍围了几大桌，男人猜拳行令，女人吃饭拉家常，小孩放鞭炮，一派祥和温馨的就餐画面，不善喝酒的他也已酒至半酣状态，微红的脸上有着一种陶醉的神态，不知道那时候的他是为酒还是为这气氛。
　　下午的日程是我老爸给安排好了的：去河里或钓鱼，或用麻柳叶（一种相当于麻醉剂的树叶，鱼吃了会处于昏睡状态）喂鱼（因为那时候都还不流行打牌，比如麻将，地主类）。出去总比呆在家里强，家里唯一的一台黑白电视只能收看一个频道，而且清晰度实在不敢恭唯，于是乎大家一致赞成这个提议。只一会儿时间，鱼杆、鱼饵、一应俱全，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开到了目的地。冬日的风害冷，且又是刺骨河风，尽管如此，大伙儿还是各尽所能，使出自己的拿手绝技，用了整整一下午时间足足网到了50多斤大小不等的各种鱼类，那时的兴奋心情现在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大年初二的早晨
　　先生洗脸的时候不注意把那个小痘痘给擦破了皮，尔后他用冰凉的牙膏涂在那里，以此减少火辣辣的疼痛，我还粗心大意的说，就擦破了那么点皮没什么大不了，别去管它。殊不知就是这句不经意的话差点要了我他的小命。
　　吃过中午饭，按规矩该去邻居二奶奶家给她拜年，可就在正要去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老公的嘴巴左边有点红肿，我当即拿来家里备用的消炎药让他服下，爸爸也让他别再喝酒，还让他去附近一个比较有名望的老医生家里去看看，当时的我们年轻、气盛，心里想，这么一点点小毛病哪里用得着这么小心谨慎，克服一下就没事了，其实那天的红肿症状已经是疔疮在散毒了（后来才听医生说当时如果及时用药就不会导致后来生命垂危的败血症）
　　又一个早晨，先生右边的嘴巴也已经发肿，这下全家人都开始都着急了，连我也莫名其妙的慌乱起来，年还没给长辈们拜完，我们就打道回府到乡卫生院找医生，也许该我老公命里要遭遇那次劫难，最能消炎的针剂（青霉素）他不能用，起过敏反应，最后只能改用为红霉素，期待能够尽快得到控制，这样一直挨到初四，他的病情不但没能好转，而且还急剧下降，最后只能找人把他送往县人民医院，可是大过年的，那会的医生实在难找，在这紧要关头我只能求助于他单位领导让他们出面（老公当时是一名部队转业军人，经历越南防御作战，荣立过战功，而且回到地方单位，对工作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如果不是这种特殊情况，恐怕也难请得动那么多领导）经过医生的紧急会诊：确诊为病毒性败血症，治愈的可能性很小很小。听到这消息，对于我不啼于一个晴天霹雳，我可以说还是新婚燕尔啊，那样的命运对我太残忍，太不公平了，一时间我感觉什么也不复存在了，而对于他的整个家人来说，更不亚于一颗要爆炸了的原子弹，铁都打不倒的汉子怎么说倒就倒，说去就去了呢。此时我的婆母比任何人都急，但是她也比任何人都镇静，因为就在家人和医院领导商量是不是该转往成都的同时，我婆母语惊四坐：坚决不转院，与其不知道一路上将要发生什么，还不如就在家里让我好好的陪他，我们几辈人老实巴交，勤劳朴实，从没做过对不起人的造孽事，更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生死有命、劫难在天”，相信老天爷不会白白的让一个无辜的人送命……听完这些，我和婆母抱拥而泣，泪如雨下，哥哥和俩个嫂嫂也默默伤心的掉眼泪，就连一旁的主治医生也感动得连对我们说，你们也不必太伤心，我会本着医生救死扶伤职责，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说不定他会凭着年轻、精力充沛、能有奇迹出现。就这样，我们几姊妹留在了医院照看先生，婆母和爹公回到家里，他们请遍乡村的各种阴阳先生，使用了各种法术，化了各种各样的神水，用农村的话来说，要阴（鬼神）阳（药物）两改，而此时的老公脸部已经肿得面目全非，嘴巴也不能再吃东西，每天仅靠用棉签蘸水供给他一点点微弱的水，保持他嘴唇不开裂，就连他朝夕相处的战友来看他也已认不出他来，医生说如果再往喉部发展，他们也不敢保证将要发生什么，因为那会影响到呼吸，没了呼吸，你说那该是多么的可怕和绝望？
　　三  人生无常（4）
　　日子就在一天天的绝望和希望中渡过
　　就在大年初十的上午，医院医生找他哥哥，说从国外进回了一批新药，对他这种病有良好的作用，不过价格比较昂贵，哥哥考也没考虑就说：医生，只要能救人，就是要人骨头我们也会给。绝地逢生的“先锋霉素”输入了老公的身体，这无疑给他减轻了不再扩肿的危机，也给全家人带来新的希望，特别是婆母听到这一消息，连夜从农村赶到医院。第二天天才麻麻亮，就让我和哥哥跟她到医院后边的山上（即南龛坡）去给菩萨许个愿，当时的我对菩萨有一种懵懵感觉，但为了不拂她的好意，我也就跟着去了，就是那一次的求佛留给了我终生难忘的印象，也给了我对婆母最刻骨铭心的尊敬！
　　我当时的情绪也正处于对周围一切不感兴趣的状态中，到了南龛窟菩萨那里也是由婆母带着去的，至于什么时侯买了一大堆的火炮和香火我都没感觉到，只看着婆母点燃那些香火后，默默的虔诚的跪在那里嘴里念念有词，她没起来，我和哥哥也没敢起来，就那样陪她跪着，我那时只在真诚的祈祷菩萨能让病人快点转危为安，快点好起来，让我的心不再疲惫，不再绝望，可慢慢的我看见婆母的双肩在抖动，面前的地上不知何时已被眼泪打湿，接着就听见婆母在哽咽着说：菩萨啊，我相信你会显灵的，我相信你能拯救我的儿子，我相信你能帮助天下的好人都能平平安安，我们几代人都在积德，积善，贫穷得不能再贫穷，老实得不能再老实的家庭，做啥事都先要考虑别人，将心比己的为人相处啊，你千万要保佑我的儿子能活回来，能早点健康起来，菩萨啊，从今天起，我初一十五都给你老人家点上香火，点上灯啊，菩萨啊，我给你磕头了，说着，竟然在地上连连磕了几十个头，我和哥哥都哭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痛哭啊，哭得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直以来那么多天的精神压力，更忘记了围来了那么多人，直到婆母拉起我们：孩子们，回去吧，“积善之家，家有余庆，积怨之家，家有余殃”一切皆有因果，由着他吧。短短几句充满玄机的佛语，给了我以后人生很多的感慨，很多的启发，可以说受益终生。
　　三  人生无常（5）
　　生命就像一条不急不缓永远流淌在我们身边的坚韧长河，有汹涌澎湃也有风平浪静，不知道是不是婆母的诚心感动了拯救苍生于万民的菩萨，还是我先生命不该绝，他竟然慢慢的神智清醒，慢慢的可以说话，甚至可以慢慢的吃点东西了，这对我们全家人来说，简直就是个好象行走在沙漠快要渴死的人见到了水一样那般兴奋与振作，就连他的主治医生也承认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因为像他这种病毒性的败血症基本上是九死一生，生还的可能性非常之小。虽然当时的我愚昧的认位那也许真是菩萨显的灵，但是也不得不使我感叹人生的无常，世间的真情
　　心情舒畅的日子总是过得转瞬既逝，在正月底，先生的病情经过医护人员的精心治疗和全家人无微不至的照料好得出奇的快，基本算是痊愈了。出院那天，主治医生带着一种调侃、风趣的口气，对他说了一句话至今都叫我难以忘怀：革命同志小刘啊，像你这种病的，你是我第一个把你从马克思那里拉回来的人，你命真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回去以后好好的干工作吧。这句话也许就是以后我俩踏踏实实做事的动力轴吧
　　三  人生无常（6）
　　先生在家里休假的半年多时间里，我们又经历了爹公生病住院，我娘家爸爸生病，弟弟生病，妈妈也住院的一系列人生最不幸的日子，那一年的苦难和遭遇是常人所不能遇见的，也是常人所难以理解和接受的，也许有些人一辈子也难得碰到这么一俩桩，而我们全摊上了，经历了人生最惨淡，最灰暗的岁月
　　人生有失就有得，有必然就有偶然，也正是这么多的磨难和坎坷是我和我先生共同承担了血和泪，生与死的考验，和婆母，，哥哥、妯娌之间产生了一种不似姊妹胜似亲姊妹的感情，不是亲娘胜似亲妈的相敬，相惜的深厚婆媳关系，使我学到了要与人为善，将心比己的为人处事的浅显道理，从而也使我更懂得佛家所说的：有因皆有果。每一次坎坷，都是一种成熟。
　　四风雨彩虹
　　暴风骤雨后必定会有云淡风清的日子，再不耐看的鲜花也有它最绚烂的一刹
　　这年孟冬，有了女儿，先生也因休假期满，重新回到工作岗位。我也在女儿足月之后离开依依不舍的婆母随老公一起进了城，在郊外租下了一间十多平米的房子，开始了艰难的糊口，立家之路。生活也因此此步入了一个崭新的轨道。
　　在人生的道路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志向、追求、目标和理想。但不同的人，所立的志向、所抱的理想各有不同。有人有成名之志，有小家庭温饱之志，有发大财之志，有追求个人享受之志，有心怀天下的鸿鹄之志。诸葛亮说：“志当存高远。”崇高的理想可以激发人的才智，激励人们奋发向上。我当然也有和常人一样的心态，想发财，想出人头地，可那时候的我们早已负债累累，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就连最基本的温饱都还要靠每月的苦挣苦吃，但是我们凭着年轻，肯干，不怕苦的精神硬是节省时间，节约开支，一步一个脚印坚强的走了下来
　　在女儿满7个月之后，婆母下城把小家伙带去了乡下，临走时她说：孩子就放心的交给我，至于你们，就靠自己的双手吧。那么多的苦难你们都挺过来了，现在还怕什么？是该大胆的去放开搏一搏了，家里的一切你们全不要管，每个月的柴。米。油。盐我会到时给你们背下来，我作为一个身为老百姓的妈也只能这样帮你们了。作为子女，有这样的一位伟大而又慈祥的母亲，我们心里对她有着深深的感恩和愧疚。我和先生有了坚强的后盾，没了后顾之忧，当同事下班回家的时候，我们还在为了那点微波的加班费忙碌，当邻居吃饭散步的时候，我们还在人来人往的大街来回穿梭，当朋友们在花前月下缠绵的时候，我们还在忙着搞加工赚外快，时间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钱也这么一天天的在积聚，生活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公平的，一切的付出总有得到回报的时候。
　　五后记
　　几年以后
　　先生敬业，踏实的工作得到领导和同事的一致的认可和好评，也由一位普通工人升职为一名中层管理，年年被评为优秀工作者和优秀共产党员，我的工作，家庭也渐趋稳定，后来还光荣的加入中国共产党。这些都离不离不开婆母多年的关爱，更离不开婆母的鼓励和谆谆教诲，她是我们成就事业的动力源泉。
　　我的婆母现在也已60多岁，可她还是一直在关心着我，关心着我们每一个兄弟姊妹，每一年都要为我们喂上一个过年的猪，每一季都会为我们做上不同的咸菜，就连我们每年回家过春节喜欢烤的柴疙瘩火也会为我们准备上一大屋，她常说，柴越多，儿子媳妇才能在家耍得久，她才能多跟我们呆的时间越长。尊敬的婆母啊，我知道你爱我们，越是晚年，您越是想子荣母贵，儿孙绕膝，可是您能看见我每次看你的眼神吗？那里有对您无尽的爱，无尽的尊敬，看着您日渐佝偻的背和刀割似的皱纹，我的眼里是酸涩酸涩的痛，看着您每次拉着我的手，就感觉岁月是那般的无情、那般的无奈。您的叮咛还时时刻刻在我耳边回响：孩子，人有三贫三富，瓦有七翻七覆，路还长，要一步一步稳稳的走，相信老天会给你们幸福的，您为了我们整个家庭的健康，幸福，也为了许诺给菩萨的誓言，到现在您都还在初一、十五的点着灯，供着香火，那是怎样的一种虔诚，怎样的一种信念啊，这一切的一切，您全是为了儿子，媳妇，孙子，乃至于子子孙孙……
　　可敬天下慈母心
　　妈，让我在这里深情的说一声：我爱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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