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前，生命在对等中醒来

发表于 2010-7-20 10:40:15

在一个万物生长的早晨，我没来得及和即将启程的晨雾和露珠，说一声再见，便伶仃无靠，只一人带着贴身的水壶，套上一双旅游鞋，头顶一个红色的太阳帽，像一团红色的火，放身扑向了遥遥无期的炎热的沙漠公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此行的目的，只是习惯了用这样的方式，去穿行来到这个世上，我要去面对的那些远远近近的路。不去惊扰任何人，哪怕是沿途的一棵小草，一粒石子，一条泛碱的盐水沟，一个坐落在公路湾处的，被人遗弃的无名站点。甚至不去惊动，沿路的水泥电杆和孤独的延伸在路边的路牌，它们早已在我出发之前，就已经停靠在了我的心里，是和我普通的生命相互关联的一些个普通的生灵。
　　我用一种常人惯用的方式，穿越着茫茫无际的沙漠，荒无人烟的茫茫戈壁，随时都有野兔或是野猪出没的荒山野岭，川流不息、绵延千里的塔里木河。我不知道，这段行程，究竟要用去我一生多久的时光？我只知道，在一个落日的傍晚，漂泊的身躯带着我来到了绿草茵茵、心心念念的那拉提草原。
　　点点星光，夜游的虫鸣，走失多年野游的云，从清河里飘出来的断断续续的牧人的歌声，躲在河岸那头——一闪一闪被夜色点燃的篝火，为我漂泊多年的心，找回了遗失多年的家园。幸福雾一样荡开。按说，今晚和那久违的见枕便睡的境界是默契的。白天里那些劳顿了一天的人们，已经带着白天的疲劳安睡了，就在一个小时前，还在活跃的虫鸣也已经歇息了，可不知为什么？在这个古朴幽静的夜色里，我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梦境一样的夜晚，让我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穷困潦倒的人，突然有一天，摸到一百万的大奖，却怎么都不肯相信幸运会落在自己的手上。
　　很深的夜晚，已经看不到人的影子了。在这个夜晚，人们都累了。他们把要享的福，都去白天里享用了，只有到了晚上，他们才能安顿好一生的劳累。和这些已经沉睡的人不同，我没有什么福要去白天享受。很久以来，我已经习惯于生活里的劳作和奔波了，夜晚安顿不下我的劳累。
　　河岸那头的篝火，还在一闪一闪的亮着。今夜，只有它的心境是和我一样的。清凉习习的晚风，隔着遥远的季节，徐徐地向我吹来。就在今晚，一个有生命的人和夜色深处的篝火，隔着一条河，插空一段岁月，临河遥遥相望。篝火与我，似乎在同一时间，从对方的身上找出了藏匿已久的默契。就像一对久别重逢的老友，相互诉说着各自若干年前——花儿一样的童年和梦境一样的人生。只是黑夜听不懂这样的语言。
　　这是一个令人沉醉的夜晚。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在很长的梦境里，梦到过这样的夜晚，就像一首优美动听的乐曲经过我的耳膜之后，又落到了地面的夜晚。我喜欢这样的夜晚，这是在我自己的一生中，经历了千辛万苦的长途跋涉之后，才能找到的夜晚，我的生命是和这个夜晚对等的。
　　这样的夜晚，我是不会被嫌弃的，虽然我清贫如洗的一无所有……我把我所有的过去和现在、欢乐与泪水都放在了这个夜晚，我可能会在天亮之前睡去，这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和这样的夜晚，有过一次关于生命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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