掰着指头算过年

设想着年是一种东西，不管是什么样的东西，总之是可以走得动的东西。可是，恍惚之间，我就看见年向我走来了。我的心里于是怪怪的；怪就怪在，我置身于芸芸众生里面，我的四周，可谓人潮汹涌，人流如注，但年偏偏就单向着我一个人走来，走来也就走来罢，可走来的年，却又要一副呲牙咧嘴的样子。我于是惶惶然，无比的恐惧，一个滚子即从床上爬将起来。至此，我方才醒悟：原来，一切不过是一场惊梦而已啊……
　　我不知道，近来的我何以这样的神经兮兮，神情紧张，乃至如同魂不守舍的人儿一般？是的，在百无聊赖的日子里，我是几乎无所事事了。我的身子清闲着，可我的心，却一刻都不曾安静过；相反，总处于一片胡思乱想的迷离状态中。因为这样，我的脑子也在不断地旋转，像了一只陀螺一样的旋转。我仿佛还觉得，我的思想里竟出现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我：一个说，放假了，既然不用上班了，那就索性安心下来什么也不想，只管好好地修养生息吧；可另一个却说，人无远忧，必有近虑，还是居安思危，多想一想身前身后事，好做到防患于未然呀。于是，我整个人的精神就不得善终了，我整日里就只能这样昏昏沉沉下去了。
　　我是度日如年了，而且，时梦时醒的我，又会毫无缘由地害怕一些什么，比如说这快要到来的年，不知怎样，我竟然就无端地恐慌起来。每一天的过去，在临睡前的那一刻，我都会莫名其妙地，看看我床前挂着的日历，并自言自语说着今天是几号，明天又是几号了的话儿，然后才关灯睡去。我的举止行为，无疑极像了一个小孩子一样，在掰着指头算过年了。不过，令人慨叹的是，历经了尘世的沧桑风雨，我又永不可能再有孩子般的天真、单纯和快乐了！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对年产生恐惧的心理，才会掰着指头去算年的到来。我这样的做法，并不是说，我在盼望着年，想尽快享受年带来的种种欢乐与好处；恰恰相反，我是害怕过年啊，我是怕年过了，我们又要向悠悠时光里老去，我们的生命，又将为渺茫的时空无情地吞噬！我们毕竟不是孩提时代了，对于年，我们早没有了热切地期盼。这是缘于我们的心，蒙受了太多尘世的狼烟，不堪世事的纷扰，已日渐失去了生活的激情，与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因而，对于我们来说，即使是我们小时侯常常日盼夜想的年，到了今天也全然不能引起我们丝毫的兴趣。不仅如此，随着年关将近，我们的心非但没有了往昔的轻松，反而越来越严重。因为要过年了，我们就得比平时更为忙碌，要去忙这忙那忙个不停；而待到一切就绪，年也来了的时候，我们的身心却早已疲惫不堪。此时，再谈什么年的滋味，已是什么都索然无味！实在的，在我们看来，过年简直就是一种负担啊！这样的负担，除了要为年忙里忙外之余，还表现在年前年后的走亲访友，是谓“串门拜年”的风俗。当然，一年到头，彼此亲戚故里一场，互相拜访拜访，联络联络情感倒也是件好事，本无可厚非；但问题是，这样古老朴素的风俗，不知怎样放在今日也逐渐变质变味了。过年了，你去人家决不能空着手去，而且，不是这样的人，你也不能随便乱去。如果你要去拜访领导的话，你更得小心翼翼悠着点。须知，领导的家门常常隐含了无穷玄机，倘若你莽撞进入，那说不准你就会弄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异乎地尴尬！也许，你又会说，那我就不去还不行吗？然而，很多事情又决不是你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其实，世间上的学问大着呢。比如，人人都趋之若鹫往领导家里跑，惟独你死脑筋按兵不动不去登门拜访的话，那领导对你自然又有了不同的看法。如是，你还能在领导眼皮底下一直这样心安理得地呆下去吗？……凡此种种，一句话，皆说明了年难过，难过年的道理啊。
　　也许，我掰着指头算过年，我的确是想得太多太多了。但无论如何，年还是要来的，也还是要过的，年虽然给了我们这样或那样复杂的感受，可与此同时，毕竟年也曾经为我们留下过许多人生美好的回忆。在这些美好的记忆中，就有无忧无虑的童年，就有其乐融融的亲情，还有我们对生活不舍的追求，对未来瑰丽的梦想。为此，我们是否应该掸去心灵的灰尘，以一种单纯自然的心思，就这样怀想着年的种种好处，而不是近乎杞人忧天一般，恐慌着年的到来呢？我想，一年三百六十多天我们都在尘世里辗转奔波，我们也确实需要孩子般快乐的心态，来过好过年时的每一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