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竹林

明亮的月光下，竹影婆娑，我伫立在竹林旁，倾听风吹竹林的柔响。虽然我知道，那遥远的声音再也找不回了，但我还是愿意立在这里，静静地听……
　　竹林，记得把个傻乎乎的山外人么？记得那个老是嘲笑你名字的冒失鬼吗？那天，我对你说，你的名字真丑，一点女人味儿也没有。我自作聪明地把值日表上你的名字改成“竹林”，得意地说这名字有诗意。你无声地笑了，笑得宽容而凄婉。后来我才知道，大山里的女孩子，名字里带“足”字的太多了，足花足英足梅足桃……学生花名册上一挑一大串。足，不是满足，而是多余，是大山重男轻女的标志。也许，沉重的大山只有壮实的汉子才背得起，山民不欢迎女孩子降生，有一个就足了。难怪有四个女儿的父母给你起名叫“足玲”。
　　你却全不在乎父母的态度，自个蓬蓬勃勃长得像山坳里的一棵野竹子。记得那个秋日的下午，我可怜兮兮地出现在山脚下那所小学校的时候，齐刷刷几百双眼睛窘得我手足无措，是你向我款款走来，接过我的行李，用淳朴的山里语言问候我，你的美丽清纯让我不知所措。
　　竹林，是缘份么？不然，当我面对几百个孩子十几个大人的时候，为什么偏偏是你走近我？为什么我们走进了同一间教室踏上了同一个讲台？为什么那箐箐竹林就在你家的屋后，而竹林边又生就了那口供我游泳供你濯足的清清池塘！
　　我没忘那个月光如水云淡风轻的秋夜，我俩坐在池塘的石岸上，看竹影摇曳听风吹竹响。我说，选两棵竹子吧，刻上名字，一棵是你，一棵是我。你凄然一笑：“你不是竹子，你是吹过竹林的风，吹过了就不再回来。”月光下，你泪光闪烁，“你迟早要远走高飞，我们这大山沟，如何留得住你？”风儿吹过竹林，一阵又一阵，沙沙沙，沙沙沙，像是揉搓着心。
　　我真的被你言中，不久便逃离了大山，没有清风那般超凡脱俗，而一粒风中烟尘，几经漂泊，飘入了喧嚣的都市；而你，倒真像风过竹林，留下一缕清香一阵柔响之后，悄然而去，杳无音信……
　　竹林，十几年了，如今你在哪里？你记得那天的月光和云影么？记得那天的竹林和晚风么？你知不知道，十几年来，我无数次伫立风中，听风过竹林，向你，向遥远的大山送去我的祁愿：你的名字不再叫“足玲”，你女儿的名字不再有“足”字，大山里所有女孩子的名字不再有“足”字……